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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越:播音到“开国大典”
    发表时间:2020-10-15 来源:中华读书报

      时间:1944,1945……

      地点:城固县文庙边侧一条窄小而泥泞的陋巷(当时称“大学巷”)。陋巷里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内一棵青青的树……

      其中的一间茅屋,住着一对青年夫妇。从他们家里,常常传出两个高声朗读外语的声音,“那么浑厚清灵,如一曲合唱……”不久,在朗诵声中,“还融合着稚嫩的婴儿的笑声。我常常立在门口那棵树下激赏地听着这个新的小家庭的生活旋律”(诗人牛汉语)。茅屋内土墙上,是一幅墨笔画的鲁迅速写;鲁迅像下面,挂着一只珍贵的手表(这是茅屋主人的父亲留给他的纪念)。

      这对青年夫妇,就是后来成为著名播音员的齐越和他的妻子杨沙林。婴儿是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齐虹。这个名字是父母亲的几位朋友一块儿为她取的。当时大家正在传看一部由曹靖华翻译、苏联瓦西列夫斯基所著的长篇小说《虹》。“对于窒闷地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横跨天空的虹是一个多么富于理想色彩的意象啊!”

      当时的齐越,用的还是“齐斌濡”这个名字。他读的是西北大学外语系。外语系当时只设了英语、俄语两个组。读“俄语”的,按照比齐越稍后入学的牛汉的理解:“当年在我的心目中,凡学俄语的无疑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绝不会有一个盲目学俄语的。”因为学习俄语,在学校时,学生也会受到校方政治上的“关注”;毕业之后,又很难找到一个好职业,所学大都改行。更有甚者,一些激进些的学生,临毕业时,如果没有遭到逮捕,也会急匆匆地逃亡。这当然是因为苏联这个“红色”国度的影响。可是,齐越读的就是俄语。

      据一位同学回忆,齐越不但在俄语组,在外语系,就是在整个文理学院,也是极引人注目的。首先,他的外表形象颇有魅力:一眼望去,白皙的面孔隐隐透出几分严肃和冷漠;个子不算太高,清瘦而挺拔,显示出筋骨的力度。走路时头颈直竖,步子总是那么沉稳。他从不左顾右盼,目光采取平视的角度,难得看见他低垂着头走路(一辈子没有看到过)。

      战时的学生,因为战乱及经济等方面因素,衣着相对马虎,头发大都随意四散着。齐越却不论春夏秋冬,穿着总是齐齐整整的。灰长袍十分合体,咖啡色的长围巾一前一后“搭着”,颇有“五四”一代青年风范。头发不浓,却梳得一丝不乱,“全校一千多个学生之中很少有如此正规的发式”(齐越出身在一个大城市中的大家庭。这种家庭的教养,一旦根植,就会成为终身的符号)。

      其实当时多数学生都是靠战时救济。1945年冬天,齐越穿了一件青年会发的救济穷学生的灰色棉大衣。因为是发的,穿起来并不很合身。牛汉也领到一件,穿起来觉得十分“寒酸”。可齐越却在上面用一条雪白的丝质薄纱布“搭配”着,围在长长的脖子上,映衬着微微黑起来的络腮胡子,还是比他人显得别具一格,有“风度”一些。除去注意仪表,齐越的腋下,常常是夹着厚厚的讲义和书籍,很少见他甩着手游游荡荡走路。显然,读书陶冶了他的精神。低齐越一级的牛汉后来回忆:“当年曾有人对我说,他(齐越)这副外貌形象(包括动态)最能代表俄语组学生的精神风格。话里虽然带有些嘲讽,却也准确地概括出俄语组学生的时代特征。”

      这么看来,齐越是个如其名字一般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了。不!他的内在,却不但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而且是一个个性热烈得冒烟,一点就着的火热青年。一位同学见到这位久仰的学长,谈得投机后,便告诉齐越,你的样子我一直有些惧怕。齐越不辩解。同学说,你很像“巴扎洛夫”(屠格涅夫长篇小说《父与子》中的男主人公。一个性格刚烈的理想主义者),齐越不动声色,仿佛不是说他。可同学知道,齐越还是很认可这种说法的。齐越和很近的朋友,一旦深入交谈,便激情四溢起来。同学们很快“识破”了他表面淡漠下的“火热”。1944年上半年,学生对食堂的财务有意见。当时的自办食堂管理员,是一个三青团区分部的干事,学生们与他争吵一番后开打。三名参与打架者,就有齐越。他和牛汉及另一个名何自勤的学生,把那个食堂管理员打得鼻青脸肿。齐越等还因此受到记大过处分。这其中或许有朋友间的义气,可齐越的参与打架,也应该与内在性格相关。

      尽管后来齐越成了全国著名的播音员,可在当时平常情况下,包括很近的友人,也不大看得出他所具有的嗓音天赋。因为在一般情形中,齐越并不多发表意见,不是那种多言善辩,场面上活跃的角色。平常说话时,甚至“不算流畅”,给人一种滞重的感觉。他的声音,平常只有在细心体会时才容易把握。齐越的好友,诗人牛汉在后来写成的纪念文章中这样说:“但是,他的确有天赋的播音才能,他的声音具有宽阔而丰厚的音色和音域,既有力度,又能带出真实的情绪。他似乎不是用嘴唇发声,他的声音发自他跳动的心脏与起伏的充满血气的肺叶。……他的声音落到了人的心灵上,有着特别的附着力和渗透力,仿佛带有热血的黏性。”其实真正艺术家,往往不是一下子能看出的。他一定要在某种场合,某种可以发挥时才突显出来。齐越的嗓音天赋,“特别在大声说话时,更能显示出他声音的厚重感和朴实的艺术气质”。并且“这不大可能是后天练的或由模仿而形成的那派表演技巧”。牛汉说:“我相信他的声音素质和艺术个性是天生的。”当然,天才的特质是难以掩饰的。他总会在某种机缘下表现出来,震撼他人。

      当时大家学习俄语,齐越常常在家里用俄语朗诵俄罗斯伟大诗人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诗歌。那时,才真正体现出齐越的嗓音及朗诵天赋。莱蒙托夫有一首短诗《帆》,青年人都喜欢其中那种不屈的倔强形象。齐越曾朗读过自己的翻译,也常常朗读他们老师余振的译文:

      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迢迢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它的故乡?……

      波浪在汹涌——海风在狂呼。桅杆弓着腰轧轧地作响……唉唉!它不是在寻求幸福,不是逃避幸福奔向他方!

      下面是清比蓝天的波涛,上面是那金黄色的阳光……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仿佛在风暴中才有安详!

      几位朋友认为,朗诵这首诗,人不能坐着,必须站着。结果,齐越由于情绪过分激昂,他的声音“从始至终都不住地抖动着”。他的躯体“如一个巨大的音叉,如孤帆的桅杆在飓风中‘引起轧轧地响……’(原诗句)。齐越正像那只颠簸在大海上祈求风暴的帆船,浑身禁不住地也在抖动着,仿佛有海风在吹袭着他”。甚至到最后:“诗朗诵完之后,他还像那只不得靠岸的船,不住地喘着气,浑身抖颤不已。”通过深谙艺术状态展示,天才灵感迸发的诗人牛汉的笔,我们才对齐越后来成为著名播音员的天赋及特质,有了更为深切的认识。在那间小屋,牛汉还请齐越朗诵过莱蒙托夫的长诗《童僧》。那首诗的朗诵,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齐越“他一边朗诵,一边流泪”。

      这是在自家小屋里,友朋之间。公开场合的朗诵,牛汉记得是在1945年12月末。为了纪念俄罗斯伟大诗人普希金诞辰一百五十周年,西北大学一个名为“星社”的进步组织,联合其他学生社团,在校部图书馆举办了一次文艺晚会(为了不引起当局注意,老教师徐褐夫还叮嘱学生,不要设主席或主席团,以免暴露,受到打击)。当时,牛汉用整张的白报纸,画了一幅普希金的头像,挂在会场的正面墙上。学生的活动也得到图书馆工作人员的支持。他们点起了几盏汽灯,整个会场明亮了起来。第一个节目,便是齐越朗诵普希金的《自由颂》:

      去吧,快躲开我的眼睛,

      你西色拉岛娇弱的皇后(维拉斯)!你在哪里呀,劈向沙皇的雷霆你高傲的自由的歌手?

      来吧,揪下我头上的桂冠,

      把这娇柔无力的竖琴砸烂……我要向世人歌颂自由

      我要抨击宝座的罪愆……

      不仅内容,仅仅题目,也足够引发年轻学子们的强烈共鸣了。而在没有扩音器的情况下,“齐越高亢而浑厚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在整个阅览室轰鸣着……”普希金一百多年前的诗作,仿佛专门为这次晚会准备的,“或者说只有在当年那种场合朗诵这首诗才更能显示出了诗的不朽的力量。而齐越的厚重的溅射着火星的声音与《自由颂》的强烈的内涵情韵又是多么的合拍呵!不论诗,还是齐越的声音,都有着永不消失的气质”。数十年后,齐越已经逝世,牛汉还说:“直到现在,我仍能听到《自由颂》在历史的天空轰鸣不已。”这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艺术深刻的力量和不朽的魅力。

      这次朗诵,齐越充分表现出非凡的嗓音和表达天赋。在朗诵过程中,齐越白净的面孔发出了火焰般的红光,浑身抖动不已。他在朗诵后对友人说:当时自己无法承受那股诗歌的冲击力。或许,这也是一次唤醒。它将齐越平静质朴的性格和浓热血脉中还处于原生状态的声音唤醒过来。从中,齐越也发现了自己,发现了自己的这种他人难以具备的天赋。经过了这样的演练,一个极具天赋播音员初步形成。

      1946年,齐越从西北大学外语系俄语组毕业,同年10月参加了革命,在晋冀鲁豫人民日报社担任编辑。1947年便担任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播音员。解放战争时期,齐越播出了许多重要的文告、新闻,他出色的播音,鼓舞了人民的士气,为配合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1949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门广场举办了“开国大典”。新中国也第一次进行了“实况转播”。这次现场的播音员,是齐越与丁一岚,这是齐越生命中的一次重要活动。

      因为是第一次向全国进行重大庆典现场播音,早在一个多月前,中央广播事业局的廖承志、梅益等领导,便开始制定播音计划。据一份资料介绍,在一次会议上,为这次播音定下了一个名称:“实况转播。”这个名称,形象地反映了这种节目的特点,之后,“实况转播”这个词不仅在广播节目中,就在后来的电视节目中也一直沿用。

      10月1日当天,齐越和丁一岚早早来到天安门城楼的西侧城台。齐越穿了一件灰色中山装,领口系着,十分严正;丁一岚穿了一件当时流行的双排扣翻领装,衬衣领子翻出,压在外装领上,很是俊爽。不一会儿,主持大典筹备工作的周恩来总理,仔细检查主席台各项准备工作后,走到齐越、丁一岚跟前问: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万事俱备了吧?得到两位播音员满意的回答后,周总理点头笑了。

      这次“实况转播”前,多位编辑记者,事先采访了阅兵式和分列式演习情况;也对参与游行的机构做了采访,写出的稿子也经过了多次讨论。两位播音员不仅要熟悉稿件,也要求对各方情况有所熟悉,以保证临场不乱。时任广播事业局副局长的梅益坐镇指挥播音。他一边一页一页看稿,一边用手指或点头示意方式,告知播音员。齐越和丁一岚相互交替朗读着广播稿,将开国大典的现场情形,恰当而适时地播发出去。使广场之外,整个国度的人们,通过来自天安门城楼的声音,感受到现场浓厚热烈的气氛。一个播音员,能够参与这样庄重的历史场景,是一生难得、难忘的、可珍惜的经历。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的几十年漫长播音生涯中,齐越以他特有的庄重、深沉的声音濡染了千百万听众。中国许多人,正是从齐越的播音中,更深切地感受到《谁是最可爱的人》《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等有名篇章的独有魅力。当然,这个时期他也为西北大学同学播出过文稿。1962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楼适夷推荐,牛汉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写了评介殷夫的诗歌和袁水拍的《马凡陀的山歌》的文稿。当时牛汉因为所谓“胡风集团”牵连,受到审查,所以文稿用了一个“史新”的笔名(牛汉原名“史成汉”)。齐越认出牛汉的笔迹,亲自播出了这两篇文章。不久,齐越遇见牛汉的妻子吴平,他说:我播大汉(牛汉身高达1.9米。亲近友人称他“大汉”)的文章了。牛汉后来回忆时说:“我听广播的时候默默地流泪。”

      1976年之后,齐越还先后播出了《在彭总身边》《巍巍昆仑》等回忆录、小说,在听众中引起很大反响。1980年,他参加了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公审会,担任宣读证词的播音。他的播音气势磅礴,准确生动,开创了广播时代的新的风格。1949年以后,齐越长期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播音之外,他还担任过播音艺术指导、播音部副主任等。1975年,齐越调到北京广播学院任教。1978年评为教授。这是新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播音专业教授。他曾是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共十三大代表。曾担任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理事、中国播音学会名誉会长。曾被评为全国一级优秀新闻工作者。1991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93年11月7日9时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去世,享年71岁。

      齐越是我国老一辈播音艺术家,是新中国广播事业奠基人之一。为纪念齐越对播音艺术的杰出贡献,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主办“齐越朗诵艺术节暨中国大学生朗诵大赛”,以此来鼓励广大学子向齐越学习。2013年12月第十五届“齐越节”正式确定。“齐越节”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主管,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管理司、中国传媒大学主办,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承办,并更名为“齐越朗诵艺术节暨全国大学生朗诵大会”。“齐越节”是全国朗诵艺术界最高级别的活动和赛事。其主管单位、主办单位、与会人员、学术研讨内容、比赛赛事等皆为该领域的最高端、最前沿。一个人,能够以自己的杰出表现,赢得一个艺术节的冠名,这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

      齐越的天赋展示,是在一个青年最明亮的节点上,是在这个国家艰辛苦斗的岁月间。完全可以这样说,时代造就了齐越。这时代当然包括地域。具体点便是汉中城固。从前面的介绍看,这样说并不夸张,是事实。齐越与城固之间,有一种滋养和激发的深切联系。城固固然不会忘了齐越,相信在齐越的生命记忆里,城固的山水,也永远无法忘怀。(本文摘自《烽烟不负嘉年华——西北联大的人与事》,杨建民著,西安出版社2020年出版)

    网站编辑:赵 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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