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岩的刘狗三成天游手好闲的只想耍得好不想干活儿。刘狗三的手脚不干净喜欢背了人东家拿窝菜西家摸个鸡什么的，一天到晚就靠偷鸡摸狗过日子。那日子能有好过吗？

　　春天不温不火的，是个讲故事的好季节。我就喜欢听娘讲故事。娘抬条板凳坐在门前的老黄桷树下，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边给我讲故事。娘讲累了渴了就在旁边的一口老井里打一碗水喝。那井里的水，真甜，就像娘讲的故事一样，一股劲儿就甜到了心窝子里。

　　娘说，人啊，就要学点真本事才能求个好生活。成天靠不务正业过日子，那日子能有好过的嘛？

　　有一天，那个刘狗三半夜偷了赵三爷的苞谷，忙忙慌慌地背回家想赶紧煮着吃。结果呢，等把一大背苞谷打整干净端着倒下锅煮，锅没了，一大盆苞谷轰的一声直接倒在了灶头下，尽是灰。锅可是刘狗三家唯一值几个钱儿的东西了，被人偷了，真是强盗遇到强盗。刘狗三想起是气不得也笑不得，他从此再没出门偷过东西。

　　娘说，人啊，犯点错误不关事，只要改了就是好人。你看现在人家刘狗三，学了石匠手艺，精得很，上门请的人都排起队呢，小洋楼子都修起来了。

　　娘讲着讲着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转身进屋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然后又坐回身来接着讲。

　　王嘴的王大地主，那可是我们这十里坡一带有了名的哟。有钱、有权、有势，儿子在县城里做着事儿，家里年收田地租子三四百担呢。那年腊月三十那天，正是过年的日子，乡坝头的人就讲究讨得一个好口风，就是不能乱说话。没想到正在大中午吃年饭的时候，屋门前的一大堆煤炭粑被狗碰倒了。那丫头见了心里头一紧张，随口就喊：老爷老爷，煤（霉）倒了，煤（霉）倒了。王大地主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过年的，说我倒霉了，那还了得。王大地主提起棍子就给那丫头一顿打。没想到，把丫头当场就打死了。人命关天，那还了得。团团转转隔邻隔壁的一哄而上，都要帮丫头讨个说法。左左右右一折腾，王大地主确实是霉倒了，赔了钱不说，自己气得一病不起，没几天工夫就死了。

　　娘说，人啊，再有钱有势，太霸道太恶气了，总有一天要糟报应的。和气才能生财嘛，对人对事都得这样。你看后山赵五婆，成天见到哪个都是一张笑脸，多好呀，活了八十多岁，还有一口好牙子，一脑壳的头发都还是乌黑的。赵五婆那家，三个儿子都在外面做着大事儿呢，她不敢恶吗？不是。人就要像赵五婆那样，有钱有势也不要做起吃不完穿不完那个样子，折寿呢。

　　娘讲着讲着故事，总爱转过脸来看我一眼，或是用手摸摸我的头。

　　娘说，娃啊，人不怕穷，就怕没了志气和骨气。听我说说你爷爷的故事吧。

　　爷爷那年在鱼塘湾帮人当长工。长工那日，就别说有多苦了，还被人当牛当马一样瞧不起。主人家吃好的，看都不让你看，你就只能闻闻。爷爷半夜里从牛棚子里醒了，一闻，满鼻子香呢。原来是主人家正在熬猪油，香得很，隔着几大屋子都闻得到香。肚皮里的那几碗稀饭汤汤早消化干净了，饿起肚皮闻到香味儿，怎么能睡得着呢。爷爷想，主人家要是真把自己当人看，不要说请吃肉吃油了，就是请吃一坨油渣渣儿一好啊。爷爷一直眯着眼睛等到天亮，主人家都没得人来吱一声。第二天，爷爷背起铺盖卷儿就回家了。爷爷回家后，再没出门帮过人了。自己干呗，有力气，天晴落雨苦心苦力地干，日子终于还是翻身了。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些家当，大都还是你爷爷挣下来的。

　　娘讲到这些事儿，总是很激动，也许还有自豪感吧。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能不自豪吗？

　　春日，暖阳，和风伴着花香。娘就坐在门前的黄桷树下讲故事，我就坐在娘的身边。

　　那些故事一直陪伴着我，像春天的一缕阳光一样暖和着我的内心。

　　在这个长江边上的小城里，我总是孤独而又努力地生活着。每一条小街小巷都是人来人往，每一条小街小巷每天都发生着数不清的故事。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喜欢反复复习娘讲过的故事。故事里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都能在自己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清晰。

　　我一直喜欢娘讲的故事和会讲故事的娘。（作者单位：四川省泸州市城乡规划管理局）

　　（责任编辑：郭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