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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谦者胜——记严寄洲导演
    发表时间:2018-07-12 来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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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晓棠

     

      2014年,王晓棠与严寄洲在八一电影制片厂。

      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海报。

      电影《海鹰》海报。

      电影《英雄虎胆》海报。

      2018年6月25日,送别了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严寄洲同志。他生于1917年农历八月二十四,逝于2018年6月21日夏至日。享年101岁。

      他是我电影表演生涯(1955年—1963年)中,两位重要导演之一。林农导演引领我走进电影殿堂;严寄洲导演丰厚了我的表演见地并为我日后从事电影导演兼编剧打下基础。

      他与我合作了四部影片:《英雄虎胆》、《一日千里》(1958年)、《海鹰》(1959年)、《野火春风斗古城》(1962年11月—1963年7月)。

      一

      严导拍片,计划精细,节奏快,绝不拖泥带水。

      我1958年3月底调进八一厂,当天进《英雄虎胆》组,试妆造型。4月1日开拍内景至5月10日共40天。严导指挥制片部门和置景、化服道组装箱托运,小道具和少量服装、化妆品随身带,全组于5月15日乘火车赴广州。抵达后第二天开拍,至6月9日拍完全部外景,回到了北京。加上旅途共26天。这部当年公映后引起轰动效应,50年后仍被称为“凡在电影频道重播,收视率总是第一”的惊险样式影片,从开拍到完成片,只用了3个月。它描述我军在十万大山剿匪但并未去广西拍摄,却被不少广西人认为“是广西的真山水”。

      这是严寄洲导演为人们称道的特点。但他更大的特点是,谦和。

      什么?你竟说主见极强,选演员果断,说话声音洪亮,霸气外露的严寄洲谦和?

      是的,谦和。

      我1958年第一次与他合作时,只参拍了林农导演的《神秘的旅伴》(1955年)、《边寨烽火》(1957年),还有一部林农他们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修的毕业论文影片《锁不住》(1956年,不对外公映),可谓资历浅薄,初学乍练。严寄洲时年41岁,《英雄虎胆》是他第五部影片。他1935年赴上海谋生时我才一岁,他是前辈。可24岁的我,初生牛犊,看完剧本就对他说:阿兰的出场没意思,观众根本记不住她。严导问:你有什么想法?我说:阿兰出场,应该在说完全片她第一句台词“没接到”以后,用手把靠镜头左边的假辫子揪下来,用手指拢一把自己的真发,让头发散落在肩上,人物的模样就出来了。严导说:好。你还有哪些想法,随时告诉我。

      开拍没几天,一个女子闯进正布光的摄影棚,大嚷着:严导演,按你那么剪不行啊!什么人?大庭广众这么放肆,嗓门儿比严导演还冲。严寄洲坐在摄影机旁的小凳上,幽幽地问,你的意见怎么剪?哦,剪辑师。看来不是第一次合作,严导演把她“惯”得如此张扬。但也仅此一位,其他合作者都是既能畅所欲言,又十分尊重导演。严寄洲善纳群言,全组公认。

      1959年拍的《海鹰》,是八一厂向国庆10周年献礼的重点影片。严寄洲组成了一个成员年轻朝气蓬勃的班子,从始至终全组充满创新气氛。这片子海上的戏很多,随时会遇上难题。比如,在海上安爆破点,炸起来能看见“穿帮”的东西。于是在青岛海边我们驻地的食堂门口,出现了一块小黑板,烟火组请大家为此出谋献策。果然就有“能人”想出好办法——用透明玻璃替代原来安炸点的材料。

      拍外景“靠天吃饭”,在等太阳又不是重要戏时,严导演给大伙“摆龙门阵”:我和成荫、凌子风是老战友,可是我比他们差,他们出了好作品,我到现在还是个半瓶子醋。我拍完《战斗里成长》以后,虽然有好评,可蔡楚生局长对我说,老严哪,你这片子里的好些镜头,我好像是坐在剧院里第十排看话剧。你要研究电影语言。特写镜头里眼睫毛的颤动、一根手指的摇动都能打动人。我听了这些批评并不气馁,按照蔡老的建议,刻苦自学,终于在《五更寒》里有了进步。我也好胜啊。

      越听严寄洲这些自贬的段子,大伙对他越敬重。《英雄虎胆》的口碑、票房双丰收明摆着,可他不提自己的“过五关”。敢于自贬,是他的底气足;敢于称颂他人,承认别人比自己强,是他磊落、自信、自强的表现。有个外厂在《海鹰》组学习并扮演了快艇九艇员之一的男演员私下竖起大拇指说,严导演好样的。诽谤别人抬高自己的人,我最瞧不起。可是咱们算算,严导演夸了多少次他的老战友了?

      在陈播厂长的运筹和严寄洲的带领下,《海鹰》和八一厂其他两个摄制组,完成了本厂献礼片的任务。加上各兄弟厂,1959年全国共有18部向国庆10周年献礼的影片。各厂厂长和献礼片主创人员,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和宴请。

      严寄洲豪情满怀地前行,那时还预料不到,4年后,他的第十部影片《野火春风斗古城》会取得更大的成功。

      二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海鹰》之后,严寄洲同年又拍了《赤峰号》。不幸降临,严寄洲的命运出现拐点。

      严寄洲在听传达“庐山会议”文件后的小组会上,谨慎地发了言:要是没听庐山会议的决议,我不敢相信彭老总会反党反毛主席。过去我在“一野”前线,与彭老总有所接触,他能打仗,平易近人,艰苦朴素,裤子上还打着两块补丁……话音一落,有人迎头抨击他,美化彭德怀,对抗庐山会议决议精神。

      通达人情世故的严寄洲认为,这是投机分子借机煞煞他的威风,过后无碍大事。可是,没过几天,他看见厂部门口贴出布告。白纸黑字,对严寄洲“开除党籍,开除军籍,撤销导演职务,下放劳动锻炼。”

      他和另两人按厂里通知,先到兰州军区,再分配到青海的平叛部队装甲营当列兵。严寄洲被分配到驻扎在唐古拉山口通天河畔的一连三排。排里对严寄洲很好,不知他受了处分,认为是干部下放锻炼。严寄洲仍按月交党费,这是他看得最重的事。这里的海拔5000多米,他稍一动就头痛欲裂,喘不上气来,晚上睡在棉帐篷里,只能半躺半坐。

      一共待了九个月。他的妻子和一双幼小儿女,生活在八一厂内,切身体会到世态炎凉。

      一天,我正在八一厂所住的经济宿舍里扫地,敲门声,开门,一个面孔黑黢黢的汉子赫然在目。呀,严导演!你回来啦?没有寒暄,他进门把一包牦牛肉干拍在桌上,说,王荣华(严导之妻)叫我一定来看看你。你不落井下石,还送吃的给他们。我忍泪笑问:严导演你怎么样?他露出白牙一乐,说:厂里通知军区让我回来。负责我专案的领导对我说,你的问题解决了,过去的全都一风吹了。我问他,我的处分咋办?党籍咋办?他说全都不算数了,恢复你的导演职务,恢复组织生活。

      静谧。

      晓棠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马克思说过,历史本身就是审判官。严导说。

      我记着,最难的时候,要对自己真诚的笑一笑。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我回答。

      三

      严寄洲2018年6月25日的告别会,隆重而温暖。多年互不相见的战友从四方聚来,连平时不参加任何活动的人都一一现身。他们都曾和严寄洲一起,共同铸造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辉煌,载入中国电影史册。大家来,是为了再见严导演最后一面,向他深深鞠躬,送他远行。第二代们也来了,他们都被严伯伯抱过,亲吻过,叮嘱过要接好班。他们的父母和严伯伯同甘共苦过,他们牢记着要做父辈那样正直的人。

      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在想着同样的事:严寄洲有着灿烂的业绩,2005年中国电影百年时,他被原人事部授予全国“有突出贡献的电影艺术家”称号。

      严寄洲有过苦难,但他始终忠于党相信人民和历史,以泰然的气度与生命和解。平和,随和,乐和地寿臻101岁。他的谦逊使他在事业上,思想上,获得最大的成功。

      谦者胜。

      (作者为电影艺术家、原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

    网站编辑:穆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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